第一百零二章</P>
一场本该席卷宝知县的可怕风暴随着赵福生、郑河两位驭鬼者的收手而逐渐消弥。</P>
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的宝知县令使及范氏兄弟见二人暂时性的停手，俱都长松了口气。</P>
“太阳又出来喽。”</P>
外间毫不知情的一个杂役大声嚎了一嗓子。</P>
近来宝知县出现了鬼祸，时常会有阴霾遮挡阳光。</P>
这会儿是傍晚时分，太阳本来就即将落土，赵福生与郑河打斗，两鬼现身，镇魔司厅衙之内出现了大量的鬼雾，使得厅内光线阴暗。</P>
此时那杂役的喊声一起，屋里众人俱都下意识的探头往外看，果然就见到外头夕阳似火，驱散阴霾，显得整个镇魔司院里一下都亮堂了许多。</P>
赵福生捏着钱币，毫不客气的走到主位处坐定。</P>
范氏兄弟此时可得意了，抬头挺胸的站在了她的身后。</P>
郑河面色青红交错。</P>
这一场交手可打得他颜面全无，但与脸面相比，自然又是性命更重要了许多。</P>
赵福生的强悍超出了他预料之外，本该被朝廷放弃的万安县什么时候来了一个这样的强者？</P>
他想起先前交手的场景，虽说只是短短片刻功夫，可发生的事情却很多。</P>
赵福生拥有一个完整的厉鬼，厉鬼气息令他感到了压力，至少已经达到煞级以上了。</P>
而且她还有一只可供她驱使的鬼臂……</P>
但这些都不是重点。</P>
重点是，郑河怀疑她除了这一个半鬼之外，恐怕还另外驭服了一个强大的鬼物！</P>
这才是郑河在被赵福生抓住之后，迅速认输的原因。</P>
那一刻不知明的恐怖降临，将他笼罩其中，他感觉大祸将至，隐约间似是听到了一阵清脆的金铃声响。</P>
就是这金铃一响，本来在他胸口间剧烈挣扎着想要脱体而出的鬼头迅速的平静下去了。</P>
想到这里，郑河本能的低头去看自己的胸口。</P>
他胸口四周的骨头塌陷了下去，皮肤呈枯干的灰褐色，一张闭着双眼陷入沉睡的鬼头安静的镶嵌在他身体中。</P>
那鬼头脸上布满铜钱大小的褐斑，看起来诡异极了。</P>
郑河与这厉鬼相伴数年，深知这厉鬼残忍可怖之处，但它在听到金铃声响后，却表现出绝对的顺从。</P>
厉鬼没有理智与想法，唯一的可能就是它那一刻被完全的镇压了。</P>
赵福生当时眼中充满杀机，曾在他发狠说要与她同归于尽时，表示有办法将他彻底杀死，且永久镇压他的厉鬼。</P>
一开始时，郑河认为她在吹牛。</P>
可后来他驭使的买命鬼的表现却变相的验证了赵福生所说的是真的！</P>
她有办法完全的杀死他。</P>
这个念头瞬间击溃了郑河的心防，也是让他不顾脸面即刻认输的原因。</P>
此时的郑河身体扭曲，赵福生先前一抓一扭折断了他的脊椎骨。</P>
但这样致命的伤势在驭鬼者看来不值一提，他深呼了口气，用力顶拱后背。</P>
身体的骨头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归位声响，郑河整理了衣衫，从地上爬了起来，连忙快行数步，站到了赵福生的面前：</P>
“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多谢赵大人饶我一命。”</P>
他受厉鬼影响很深，这会儿就算是已经吓破了胆，可他的脸色青黄，看上去一脸麻木，并不见多少恐惧之色。</P>
赵福生将被镇压的鬼臂重新放回袖口之中。</P>
她的这个动作令得宝知县内众人不敢吱声，郑河也心中一寒。</P>
赵福生驭使了强大的鬼物一事虽说让他吃惊，但却不是最可怕的。</P>
更让他觉得惊恐的，是赵福生的驭鬼之术。</P>
一样都动用了厉鬼的力量，可她看起来像是并没有受鬼的影响，收发自如，神情平和。</P>
而郑河与鬼相处的时间不短，他的脸已经逐渐与身上的厉鬼长相重合。</P>
她是怎么办到的？</P>
郑河既感恐惧，又有些好奇。</P>
赵福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将鬼臂一放，又拿起这枚被封神榜叫为‘买命钱’的鬼币看了半晌。</P>
买命钱上沾了厉鬼唾沫，她有些嫌弃的拿起钱币在自己的衣袖上擦了擦。</P>
“好好问你话不说，非得挨了打就舒服了是吧？”</P>
赵福生说话时，范必死的目光落到了古建生的脸上。</P>
“……”古建生的脸上裹着纱布，看不出尴尬的神色。</P>
郑河的内心怎么想众人不清楚，但他驭鬼之后似是失去了人类的喜怒哀乐，闻言既不羞也不怒，只是神情木然的听赵福生的奚落。</P>
宝知县的众人没有出声。</P>
在这两位令司大打出手，且其中一方认输后，宝知县的众令使便默认赵福生是最强大的，对眼前这一幕早就见怪不怪了——毕竟郑河当权时期，令使在他面前日子更不好过，言语的奚落又算什么？</P>
“我以为是骗人的。”</P>
郑河解释着：</P>
“令司不得擅自出县，所以一开始没想到万安县的大人亲自来了。”</P>
范必死见赵福生还在埋头擦钱，便替她开口：</P>
“我家大人自有办法暂时脱离魂命册的束缚，”说这话时，他眼角余光还在转头看赵福生的表情。</P>
见她没有出言喝斥，这才心中一松：</P>
“听闻宝知县出现了鬼祸，这才过来想帮你们看看的，哪知宝知县就是这样对待客人的？”</P>
他阴阳怪气问了一声。</P>
但郑河的心思却并没有在一个小小的令使敢也冒犯自己之上。</P>
在听到范必死说赵福生脱离魂命册束缚的那一刻，他简直比自己的厉鬼被赵福生镇压住还要惊恐。</P>
身为镇魔司的老人，他对魂命册的了解远比范必死更多。</P>
一入魂命册，终身都再难摆脱束缚。</P>
贾宜控制的鬼伥是朝廷传了数代的厉鬼，经历大汉豢养了数百年，传言之中，鬼伥至少已经达到了灾级的品阶了！</P>
虽说魂命册只是鬼伥分身之一，力量被分弱，可这几百年来，无数镇魔司中的驭鬼者都证明了一个事：除了死之外，再也没有其他办法能活着脱离鬼伥的掌控。</P>
赵福生又是怎么办到的？</P>
郑河青黄的脸皮抖了抖，问话脱口而出：</P>
“真的？”</P>
“还能有假的？”</P>
范必死皱眉反问。</P>
一旁范无救偷偷看了大哥一眼，脸上也露出压抑不住的骄傲之色：</P>
“当然是真的，福生的名字可是我们亲自看着……”</P>
“……”范必死恶狠狠瞪着这个不成器的弟弟。</P>
范无救立即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将嘴闭上了。</P>
“少说废话。”</P>
赵福生将铜钱擦了数下，却见那钱币上黑色的鬼唾沫无论如何都擦不掉。</P>
细看之下，这钱币上的光泽像是镀了一层膜，萦绕着恶鬼的戾气，光是捏在手中，便已经能感应到厉鬼的阴森了。</P>
“买命钱——”</P>
赵福生捏着这小小的钱币看了数眼，问郑河：</P>
“这钱真能买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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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发问，郑河不敢迟疑，毫不犹豫的道：</P>
“可以收买厉鬼。”</P>
赵福生饶有兴致的道：</P>
“你说来听听。”</P>
郑河点了点头。</P>
周围令使见机的替他搬来凳子，让他坐在赵福生下首。</P>
又见他衣裳碎裂，露出胸口，半个鬼脸在他破损的衣裳下若隐若现。</P>
虽说鬼头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可却令周围看到这一幕的令使心生惊悚。</P>
有人见机的替郑河取来一个披风，搭到了他的肩头。</P>
若是以往，他定不肯顺从，但此时毕竟宝知县已经换了人当家作主，赵福生刚刚就让他收拾一下，他怕失礼于赵福生面前，将她激怒，便抓起披风，将敞露的胸口挡住，这才说道：</P>
“下官驭使的鬼杀人的法则是以鬼钱买命。”</P>
他叹了口气：</P>
“这钱不是给人用的，是给鬼用的。”</P>
“这鬼来历说来话长——”郑河原本以为赵福生对他身上的厉鬼感兴趣，正准备从头开始说起，哪知刚一起头，赵福生就将他话打断：</P>
“既然话长就不要说，我只对鬼钱感兴趣。”</P>
“……是。”</P>
他在心中憋了半晌，趁着先前整理仪容的时候想的话一句都没说上，便被赵福生堵了回来。</P>
“我办鬼案的时候与一般人不同，我得先从鬼的手里借钱，有了这枚钱币，一遇到鬼后，我就将钱给鬼，鬼一般收了钱转身就会走。”</P>
从两人见面到现在不过两刻钟的功夫，但郑河对赵福生的性格也摸出了个大概，他没有废话，而是直接将自己的办案手段说出：</P>
“不过每取一次钱，我会受厉鬼反噬，鬼如果从我肚皮里面爬出来，我也就死了。”</P>
他深怕赵福生听到鬼钱有用，还要找他再要，索性将取钱后果也一并都交待了。</P>
若是再取一次钱，他就离死不远，而他一死，宝知县则会厉鬼复苏。</P>
如果赵福生清醒，就知道自己厉鬼复苏对她不利，自然不会强行要他再取一枚钱币了。</P>
他心里打着算盘，说话时看了赵福生一眼，只见她握着鬼币沉吟半晌，实在看不出心中想法。</P>
众人听郑河这样一说，又想起先前看到郑河胸前的鬼头，都不由心中一颤，下意识的别开了头。</P>
“这钱鬼必定会收？”赵福生捏着钱币问了一声。</P>
“我试过三次，每次都收了。”</P>
郑河谨慎的道：</P>
“不过也不排除有来不及递钱就死于厉鬼法则的情况，但我没遇到过——”</P>
赵福生点了点头。</P>
郑河又说道：</P>
“大人此行来宝知县是——”</P>
范必死此前已经说过赵福生一行人来意，但郑河却有些不信，他试探着发问，说话时转头看向了古建生。</P>
古建生正欲开口，赵福生却是笑眯眯的看了郑河一眼，似是看出他装模作样了。</P>
“我来宝知县，是为了鬼祸。”</P>
赵福生如今拥有的底牌成为了她的实力。</P>
在可以完全辗压郑河的情况下，她没有拐弯抹角，直接了当的道：</P>
“你让古建生来万安县通知我，说是宝知县发生了鬼祸。”</P>
郑河一听这话，心中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就想否认：</P>
“不是我，是他自作主张——”</P>
“……”</P>
古建生敢怒不敢言，只好可怜巴巴的盯着赵福生看。</P>
“我不管你们谁作主张，但我是为了鬼祸而来的。”</P>
郑河眼神跳了跳，一时之间揣测不出赵福生这话的意图。</P>
照理来说，驭鬼者早期是十分自得于借有了厉鬼的力量，但到了后期死期将至时，也最后悔借助了厉鬼的力量。</P>
这个时候等死的人是不愿意治办鬼案的，可赵福生话中的意思，却像是她愿意接管这烂摊子似的。</P>
“大人的意思是……”</P>
他想不清楚，便硬着头皮开口发问。</P>
本来郑河已经做好了要被喝斥一顿，甚至未必能得到答复的思想准备，他盘算着事后贿赂赵福生身边的孪生兄弟，从他们口中打听清楚。</P>
正思忖间，却听赵福生道：</P>
“我是来办这桩鬼案的。”</P>
这话一出，郑河那本来已经逐渐鬼化的脸上露出错愕之色。</P>
“这……”</P>
竟然真的是来办鬼案的！</P>
办理鬼案危险性极高，这位万安县不知从哪里找来的令司该不会是不知道鬼案的危险性吧？</P>
他正欲说话，范必死瞧出他眼里的惊色，便说道：</P>
“我们家大人已经办了四桩鬼案，经验丰富，她听到宝知县有难，特意过来支援的。”</P>
‘嘶！’</P>
“四桩？”</P>
郑河也惊呼出声。</P>
范无救有些得意，点头：</P>
“不错。”他数着手指：</P>
“镇压了大人爹娘复苏的尸身，肢解了要饭胡同的厉鬼，刚刚你见过的鬼手，就是从要饭鬼身上解下来的。”</P>
他此时自豪得仿佛成功办理了这桩鬼案的是自己，享受着周围人的吃惊与不敢置信。</P>
尤其是这种神情也曾在自己等人身上出现过，他见到别人脸上的表情时，越发懂那种震惊感，心里就更加觉得舒服。</P>
“还有前天的狗头村鬼案，我家大人一夜就办成了，将厉鬼封印了。”</P>
说到这里，他还想开口：</P>
“昨夜——”</P>
“好了。”</P>
赵福生出声将他的话打断，范无救开始还有些纳闷，直到后来范必死撞了他一肘子。</P>
兄弟二人同胞所生，心有默契，眼神交换间，范无救一下想起鬼车案的特性，顿时就明白过来赵福生的意图：</P>
“还有一个案子不能和你说，谁听到谁会被厉鬼标记的。”</P>
“……”</P>
其余人一听这话瑟瑟发抖，俱都出声哀求范无救不要说。</P>
“闲话少说。”</P>
成功在宝知县立了威，将郑河这个刺头一拿下后，赵福生在宝知县迅速找到了万安县时当家作主、一呼百应的感应。</P>
她环顾四周，说道：</P>
“我准备要办这桩鬼案，趁着天色没黑，你们速度备上马车，带我去受害者家里走走。”</P>
说完，她又看了一眼手里的鬼钱，将钱握入掌心，随即展开地狱，将这枚买命钱收入地狱之中。</P>
这样一枚能诱使厉鬼复苏，且令鬼都眼馋的鬼钱自然不能随意存放，存在第一层地狱里是最保险的了。</P>
她再次张开手时，钱币已经不见影踪。</P>
郑河注意到这一幕，眼皮跳了一跳，但也不敢追问。</P>
虽说不明白赵福生为何执意要办鬼案，可此时她强自己弱，没有郑河反对的余地，当即便令周围人立即收拾出行的马车。</P>
说完之后，他问赵福生：</P>
“大人准备去哪里？”</P>
“先去孙家吧。”</P>
赵福生想了想，直接将此行目的地决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