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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听邵鹰哼了一声,“怎么?驸马爷都不邀我等,只请沈大人一人不成?”

    “就是就是!”沈笑也附和道。

    “承蒙不弃,诸位一起来便是。”聿波蓝说得无可无不可。

    沈白看了一眼陆元青,却见他不发一言。

    聿波蓝的府邸离春风得意楼并不远,所以沈白几人只是牵马而行。聿波蓝是坐轿而来,所以还是坐轿离去,看来他极不喜欢抛头露面。

    见聿波蓝的轿子渐渐走远,宋玉棠才对沈白道:“公子,我怎么觉得聿公子越来越古怪了呢?”

    “嗯,没错没错!”沈笑倒是难得地应和宋玉棠,“小白哥哥,我觉得聿哥哥以前虽然也是不怎么喜欢说话,可是他看起来还是好顺眼,怎么如今我感觉他这般陌生呢?”

    沈白也是轻微地点点头,“不过才数月不见,为何会觉得他有了一些变化呢?”

    邵鹰却是冷笑一声,“恐怕大人和这位聿公子原本也没有多熟悉吧?再熟悉的人也有不为人知的一面。”

    沈笑皱了皱鼻子,“邵哥哥说话我听着怎么觉得好可怕呢!”

    许久不见陆元青说话,沈白颇有些不习惯,回头找他,却见他正对着春风得意楼的大门口发呆。

    “元青?”沈白走到他的近前,“怎么?哪里不妥吗?”

    “没有。”陆元青慢吞吞道,“大人,今夜要去那聿波蓝的府上吗?”

    沈白点点头,“不是已经约好了吗?怎么?元青不想去吗?”

    陆元青点点头,“是,不怎么想去。”

    沈白一笑,“是不是刚刚聿兄言语冒犯让元青对他心有不满了?”

    陆元青一笑道:“怎么会?我只是在想大人和这位聿公子并不像我以为的那般亲近。”

    “如果元青见过他待旁人是如何的,就会知晓聿兄对沈某的态度已经很是亲近了。”沈白一边摇头一边轻声解释。

    是吗?原来这些年来他也变了不少。

    两人跟上众人的脚步,却见沈笑挤到陆元青的身边,“小陆,我不想去聿哥哥的府上,你陪我去看影子戏好不好?”

    “嗯。”陆元青温和一笑,“能有幸和沈小姐去看影子戏,自然是比看个不相熟之人的脸色好得多。”

    邵鹰却是闻言讥讽道:“影子戏?哼!你这书呆子不想去见识一下那有名的雌雄双剑吗?”

    陆元青立刻摇头,“邵铺头没听刚刚得意楼中那几位说的话吗?凡是古剑都邪门得很,尤其还是死人用过的,听着就很晦气。”

    邵鹰不屑地瞥他一眼,“老子对此剑仰慕已久,今夜定要一睹风采。”

    陆元青点头道:“道不同不相为谋,看影子戏的留下,去聿府的请便。”

    一直走在一起的六人就此分道扬镳。沈白、宋玉棠、邵鹰三人去聿府;沈笑、青黛、陆元青去看影子戏。

    将几人的马匹交代宋玉棠牵回沈府后,沈白又嘱咐道:“有劳元青照顾一下笑儿,我爹出京未归,你们晚间早些回沈府就是。”临别时又叮嘱了沈笑几句,几人才分别。

    沈笑不愧是到了自己熟悉的地方,逛了东边又想逛西边,说是去看影子戏,可是影子戏是晚上掌灯后来表演的,所以沈笑名正言顺地拉着陆元青陪她整整一个下午。

    青黛本以为陆元青会中途不高兴甩手走人,可是他自始至终都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耐烦,甚至对沈笑喋喋不休的讲解听得笑意盎然、极有兴致。

    至此连青黛也不由得开始注意陆元青,原因无他,这种好脾气的公子真是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聿公子的容貌算是俊美无双了,可是他的脾气可不是一般人受得了的。她还是比较喜欢温柔体贴的公子,就像陆师爷。

    天色微微擦黑,街上开始零零星星地出现点点灯火,此刻正是申初刚过。

    沈笑主仆还有陆元青此刻正坐在一家小店里吃着灌汤包。看着沈笑汤汁喷到鼻子上的可笑样子,陆元青摇头微微一笑才掏出帕子为她擦了擦顺便取笑道:“沈小姐吃得太急,恐怕搞错了鼻子和嘴巴的位置。”

    “沈小姐……”沈笑不满地嘟起嘴,“叫起来不拗口吗?笑儿叫起来多顺口啊,是吧青黛?”生怕青黛又说出过于“老实”的话,所以沈笑一直冲她使眼色。

    青黛却不知是没看到还是假装没看到,“不会啊,沈小姐很顺口啊,笑儿还有儿音才拗口吧?”

    沈笑闻言气结,一把抢过青黛面前的盘子,“少吃点儿吧,吃多了猪油,脑子更不好使!”

    青黛哪里肯让,一场盘子争夺战就在陆元青的面前展开了。

    陆某人一边看着面前的“表演”,一边斯文地吃着自己盘中的汤包,只觉得十分惬意。因为心情不错,所以他慢条斯理地吃完后,又好心地帮沈笑主仆二人都擦了擦因为抢夺汤包而溅到脸上的汤汁。

    古剑奇谈(3)一剑封喉

    沈笑大力推荐的影子戏倒是很有意思,隔着布幕看着在后背光照耀下而投影到布幕上的影子道具活灵活现地演出一幕幕人间悲喜剧,看着那些影子在皮影艺人的巧手下显出瑰丽而晶莹剔透的独特美感,让观者不由得微笑感慨。

    今夜影子戏演的戏码是“红线女魏城盗宝盒”的故事。在演到鸿现从田承嗣的枕畔盗得宝盒之时,沈笑拍手赞道:“我就欣赏像鸿现一样智谋、胆识和武艺都超群的女子,我觉得那样的女子才配得上我的小白哥哥。”

    陆元青闻言笑了笑,“看来沈大人在沈小姐的眼中真是这世上最好的男子了。”

    沈笑得意道:“那自然是……”她扫了一眼陆元青的侧脸又改口道,“不对,除了小陆,小白哥哥是我觉得这世上最好的男子。”

    陆元青笑着摇摇头,“在下岂能和大人相比?”

    沈笑却一脸欣喜,“小陆你不知道吗?那日我从棺材中醒来看到你温柔呼唤我时的那张脸,我就在想救我脱离苦海的那个人终于出现了,你就是我一直在等的那个人。”

    每个女子大概都做过这样的美梦吧?在那个美丽得近乎不真实的梦境里,女子会幻想她的情郎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然后他威风凛凛地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拯救自己于危险苦难之中……

    看着沈笑天真的侧脸,陆元青在心底涌上了一股无奈,他该如何让这个笑起来一脸稚气的少女明白他根本就不是那个她以为可以带给她所憧憬的一切的那个人,因为他从来就没有这个资格,无论是从前、现在或者以后,都没有任何的可能。

    沈笑今夜兴致颇好,她兴致勃勃地拉着陆元青看了一场又一场影子戏,看到最后青黛都止不住哈欠连天了才罢休。

    已经是二更天,行走在稍显冷清的京城长街上,沈笑依旧兴奋不已,“小陆,我们明晚还去看影子戏,好不好?”

    陆元青笑笑道:“今日不议明日之事。”

    见沈笑微微撅嘴,陆元青便向青黛道:“青黛带路吧,回沈府。沈小姐累了一天也该休息了,要是明日大人见不到神采奕奕的沈小姐,在下恐怕要被大人责怪的。”

    三人说说笑笑一路往沈府的方向走,不过刚刚拐上了另一条街口,就和迎面而来的一队小跑前行的队伍相遇,只见那队人马整齐的步伐,清一色的飞鱼服、绣春刀,是锦衣卫。

    那队锦衣卫和沈笑三人错身而过。沈笑哼了一声,“这么大半夜的还出动整队的锦衣卫,一定是出了什么大事吧?哼,锦衣卫出现的地方保准没好事!”

    或许是夜太沉太静了,或许是沈笑的骂声太响亮了,所以那已经错身过去的锦衣卫队伍蓦然停了下来,为首的一人对身后的数人微微摆手示意,却静悄悄地一人折返。

    那人中等身材,身形有些高瘦,见沈笑三人扭头正要继续前行,遂轻飘飘地喊了一声:“沈小姐,请留步。”

    沈笑闻言扭头看去,一人似笑非笑的脸映入了眼帘。却听沈笑骂道:“梁靖,原来是你啊!大半夜的又去骚扰哪户官员啊?”

    那被唤作梁靖的锦衣卫一边笑着一边上前,“怎么沈小姐这般晚了还在外晃荡,不怕发生什么不测吗?”

    “呸!狗嘴吐不出象牙来,我爹说的一点儿都没有错。”沈笑叉腰骂道。

    陆元青静静地打量梁靖身上的官服,原来是个五品镇抚。

    却听梁靖闻言赶忙告饶道:“好了好了,我错了大小姐,您老可千万别在沈老大人面前告我的状,成吗?”

    陆元青闻言心底一笑,原来是沈家的熟人,难怪沈笑会如此肆无忌惮。

    沈笑大模大样道:“算了,本小姐不和你一般计较。你说这么晚了你带着一队人马是要去哪里啊?”

    梁靖苦笑道:“这是机密不能说。”见沈笑闻言瞪眼又忙道:“好好,我说还不行吗!”说罢又看了陆元青一眼,“这位是……”

    陆元青闻言刚要自我介绍一下,却听沈笑道:“这是小陆,不是外人,快说!”

    梁靖愁眉苦脸道:“我真是多嘴!刚刚喊这一嗓子干什么?!”

    沈笑闻言猛地拍他胳膊一下,梁靖无奈地低呼一声:“我说你能不能在我手下面前给我留点儿面子啊!我刚刚喊你还不是担心你的安危,京中刚刚出事了。”

    沈笑不以为意,“出事!天子脚下能出什么事?”

    梁靖正色道:“太常寺少卿佟大人的公子佟少延、户部郎中王大人的公子王仁允、礼部主事方大人之子方长华,还有通政使马大人之子马千松刚刚被发现分别死在了禁城东、西、南、北四座城楼的城墙不远处。顺天府的人已经大致查过了,皆是因脖颈之上的剑伤而死,而且是一剑封喉。”

    沈笑闻言瞪大了眼,“一剑封喉?好厉害啊!”

    梁靖闻听沈笑之言正是哭笑不得之时,却听沈笑身旁一直沉默不语的年轻人问道:“敢问这位梁大人,这王公子、方公子、马公子和佟公子都只是普通文人吗?他们可都有武艺在身?”

    所谓一剑封喉,指的其实是使剑的高手在最短的时间内击中了对方的要害,对方尚且来不及有所反抗,就已被置于死地。

    如果这被一剑封喉的几人都不会武功的话,或许还比较容易得手,如果这几人都不是泛泛之辈的话,那么这将四人一剑封喉的凶手该是个何等可怕的高手!所以陆元青才有此一问。

    梁靖听到问话才惊讶地转头看着这位不甚起眼的年轻人。一身青袍微微有些旧,身形看起来有些瘦弱,面容虽然白净却有几分呆气。

    “我和这几位公子都没有什么深交,不过听说这位马公子去年也是参试过武科考的,他虽然个子不高,却是身手灵活。对了,我手下的几名新晋力士都是武考选拔上来的,我听他们闲聊时说过。不多说了,我还要赶去东城封锁城门。笑儿妹妹,出了这样的案子,听说沈老大人也不在京中,晚上还是不要出门了,回府去吧。我先走了。”梁靖紧走了几步微微举手示意,刚刚那队锦衣卫又开始整齐地小跑前行了。

    待梁靖走远了,陆元青才问道:“这位梁大人似乎和沈小姐很熟?”

    沈笑哼了一声,“什么梁大人,他是我爹在军中时的老部下之子,老部下战死了,我爹就一直提携照拂他。他和我从小一起长大的。梁大人?虽说他如今比小白哥哥官阶还高,可是让我叫那个鼻涕鬼为梁大人,我可叫不出来。”

    陆元青闻言微微一顿,原来是青梅竹马啊!曾几何时,感觉似乎是很久以前了,他也有这样的一位青梅竹马,那曾经一起长大的伙伴如今该去何方找寻呢?也许从他们拔剑相向的那一刻开始,一切就都回不了头了……

    就算如今再次相逢在这京城的长街上,也会形同陌路了吧?故人相逢不知名……他说何谈久仰?是啊,从何谈起呢?

    微微起了风,沈笑的声音顺风飞远,“想来这顺天府尹的好日子要过到头了,死了四位高官之子,那几个老头岂能与他善罢甘休!要说这行凶之人也真胆大妄为,竟敢在皇城脚下连杀四位官宦子弟。小陆,你怎么不说话?”

    陆元青的声音有些低,“沈小姐,很晚了,回府吧。”他一边说一边回望了一眼那队锦衣卫消失的方向。这个夜晚有些令人不安,似乎有些事在悄悄地发生着。

    不过是隔了一夜,这四位高官之子的死讯已经在京城蔓延开来,百姓们不知从何处听到了风声,捕风捉影地乱说一气——

    听说了吗?昨晚有人一连杀了四位当朝大官的儿子,这杀人的可真不得了啊!

    是啊是啊,不过真该杀,这几个没一个好东西啊,尤其那个姓佟的,前几天还抢了一户做豆腐家的女儿啊!

    我说你可别乱说啊,小心把你当凶手抓起来。

    抓我干啥?我又没有那一剑封喉的本事。不过这事可真邪门!对了,听说了吗,今早准驸马爷聿公子请了顺天府尹去他的府上,说他府中的那对古剑上有血迹!

    哎哟,聿公子府上的那对怪剑真的出事了?难道说昨夜的命案和聿府有关?

    呸!胡说!聿公子那么好的人怎么会和命案有关?!

    陆元青接云吞碗的手微微顿住,他呆愣了一下,却听递他云吞的掌柜说道:“公子,云吞汤洒到你手上了,小心烫啊。”

    陆元青回过神后微笑道谢,提着给沈笑买的云吞慢慢地往沈府走去。不过是起早去以前常吃云吞的那家店铺吃早点顺便给沈笑捎回去一些,但这一路上的听闻已经足够让人惊心,看来昨夜除了命案,还发生了一些别的事,和聿府有关。那沈白他们呢?

    枯等了一个上午也不见沈白三人回府,陆元青心底那种隐隐不安的感觉慢慢变得强烈起来,沈笑更是吵嚷着要出府去找他们三人,被陆元青连哄带骗地安抚住了,然后他一人悄悄地离开了沈府。

    聿波蓝的府邸他曾经走过千百次,在聿波蓝最初离开他家搬到新翻修的府邸之初,他几乎日日都走过这条路去他的新府找他。

    多年之后,再次站在聿府门前,府前华美的廊柱,巍峨的石雕依然如同昨日一般熟悉,可是心,已远隔天涯。

    如同陆元青的预料一般,聿府的门前站满了锦衣卫,一排排一队队。看来传言是真的,聿府中的古剑上有血,而昨夜恰巧有四位高官之子被杀了。沈白几人不能离开聿府,大概也是因为聿府已被锦衣卫封锁了。也对,死的不是寻常百姓而是高官之子,出动锦衣卫也无可厚非。

    陆元青不动声色地在聿府的对街徘徊了一个时辰,借着挑选对街上各种店铺中的小玩意打掩护,暗暗记下了锦衣卫换岗的次数和时间。

    白天想要进入聿府实在是非常困难而且太过显眼,如今只能先回沈府。沈老大人不在府中,沈白如今身陷聿府自然不能分神照顾沈笑,所以如今稳住沈笑才是关键。沈白如今处境如何,陆元青无法猜想,但是不要让沈笑出事大概就是对沈白最好的交代吧。

    陆元青依旧记得当时沈笑失踪之时沈白的失态,他很关心他的妹妹,当然他的妹妹也很敬佩和维护他,手足情深倒是令人羡慕。

    在回沈府之前,陆元青为自己准备了一套夜行衣。不愧是在京城,只要手中有钱,便没有弄不到手的东西。

    拿着这套夜行衣陆元青微微自嘲,本以为他穷此一生都不会再穿上这种东西深夜出门,可是世事难料,谁又能预知。

    夜深临睡前陆元青又去沈笑的院子中晃了一圈,细心嘱咐青黛好好看护她家小姐。青黛的榆木脑袋开了窍,因为对陆元青有了些不能说出来的小心思,所以自然对他的吩咐格外上心,忙点头答应了。

    叮嘱好一切,陆元青出了门,依旧是去聿府。站在聿府后门的围墙下,陆元青犯了难,怎么进去呢?如果是在以前想要进去简直易如反掌,可是如今……他只能看了看自己的手脚叹气,过去的那种挥洒自如早已不再,那冰冷的体温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自己这具身体到底经历过怎样痛苦的变化。正是因为这种变化,他只能小心翼翼地避开邵鹰不知轻重的恶意碰撞,他必须很无用地远离一切有可能带来的危险。是啊,躲避这件事对于曾经那个骄傲自负到不可一世的自己来说,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如今做来却是越来越驾轻就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