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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名:聊斋鬼故事

    作者:陈梦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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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扒灰典故

    话说大文豪王安石家中有一儿媳,容貌标致。这一日,王安石自儿媳门前经过,见儿媳正自午睡,轻纱半露,体态曼妙,不免心潮澎湃,绮念连篇,有心与儿媳亲热,又怕她拒绝,略一沉吟,一声咳嗽,在墙壁上题诗一首:

    红罗帐里一琵琶,我欲弹时不敢拿。

    儿媳听得声响,出屋查看,眼见墙壁上公公题词,脸色羞红,略一沉思,提笔续道:

    愿借公公弹一曲,肥水不留外人家。

    王安石见状大喜,正欲有所行动,与儿媳共赴巫山,忽听得脚步声响,儿子自此经过,问道:“父亲在干什么?”

    王安石吃了一惊,寻思“墙壁上题诗,可不能让儿子瞧见。不然,晚节不保。”灵机一动,笑道:“我在扒灰。”言语间伸出手掌,若无其事将墙上题诗剜去,一字不留。

    这便是扒灰典故。何谓扒灰,公公偷儿媳是也。

    正文

    第一回 考城隍

    清朝年间,有一秀才姓宋名焘,曾多次参加科举,屡试不中,忧郁成疾。

    这一日,宋焘卧病在床,忽然间房门推开,一衙役模样的男子手牵一匹白马,走进屋中,说道:“宋先生,请随我赴考场应试。”

    宋焘满脸疑惑,迟疑道:“考期尚远,主考官也未上任,应什么试?”

    衙役不耐道:“叫你去就去,哪这么多废话!”

    宋焘见衙役面容凶狠,不敢顶撞,只得跟着他出门。衙役手指白马,道:“上去。”

    宋焘摇头道:“我不会骑马,怕摔着。”

    衙役道:“有我在旁照料,怎会摔着?放一百二十个心。”语未毕,一把提起宋焘衣领,将他扔上马背,随即挥掌在马臀上重重一击,白马吃痛,风驰电掣般奔行。

    衙役微微一笑,脚步错动,不疾不徐在后尾随,白马奋蹄跨越,所过处尘土翻滚,似一股狂风过境,快不可言,瞬息就是数十里。

    那衙役却是闲庭信步,神态优雅,踏步走路,跟常人没有丝毫差别。但说也奇怪,不管白马跑得多快,始终摆脱不了衙役追踪。一人一马隔着四尺八寸距离,一寸不多,一寸不少。

    宋焘瞧得暗暗点头“缩地成寸,这衙役不是凡人。”

    正胡思乱想,白马一声嘶鸣,在一处城墙下停了下来。宋焘睁眼打量,眼见城墙高大坚固,心道“好高的城墙,至少有九丈高,比紫禁城足足高了两倍。”

    衙役手牵缰绳,从东城门进入街道,宋焘放眼凝视,只见街道笔直宽阔,清一色大理石铺就,足可容纳八匹马车同行。两旁酒楼商铺林立,百姓穿梭其间,个个锦绣玉带,精神昂扬,好一处锦绣城池:繁华富贵,远胜京都。

    宋焘目瞪口呆,艳羡不已,神思恍惚间,早被带进一间衙门。衙役小声叮嘱“此处乃仙家重地,方圆百米内,不可骑马坐轿,快快下来。”

    宋焘依言下马,衙役在前领路,将他请进大厅。大厅内铺满桌椅,雕纹刻花,俱以名贵紫檀木制成。

    大堂正中,坐着十来名官员,个个面生,宋焘大多都不认识。只有一位神威将军,丹凤眼,卧蚕眉,颔下一部二尺长髯,面容凛凛,不怒自威,却是一眼就能分辨,那是关羽关二爷。

    关羽目视宋焘,点头微笑,手指堂下左手边一对桌椅,说道:“坐。”

    宋焘依言坐下,只见面前桌子上铺好宣纸,左手边一个竹筒,桶内数支毛笔;右手边一方砚台,里面盛满墨汁,墨香浓郁,竟是上好的贡品:紫玉光墨。

    宋焘对面,也摆着一对桌椅,椅子上坐着一名白衣秀才,三十来岁年纪,面皮白净,是个十分英俊的男子。

    关羽手指白衣男子,介绍道:“这位是长山张秀才,你二位都是读书人,多亲近亲近。”

    宋焘拱手道:“张兄,在下宋焘,这厢有礼了。”

    张秀才连忙还礼“不敢。请问宋兄可是康熙二十八年秀才?”

    宋焘点头道:“不错。哎,岁月蹉跎,一晃眼间二十四年过去。二十四年前,愚兄是秀才,二十四年后,愚兄还是秀才,年年考科举,年年落孙山,倒叫张兄见笑了。”言毕,一声叹息。

    张秀才也叹气道:“同是天涯沦落人,在下的处境,比之宋兄也好不到哪去。我从康熙三十七年参加科举,连考了六次,也只混了个秀才,不知何年才中举呢。”

    两人俱是怀才不遇,此刻互诉衷肠,渐渐生出知己之感。

    忽听得一声咳嗽,堂上一名上仙开口道:“两位不必唉声叹气,玄烨小儿不识人才,那是他瞎了眼睛。我会还你们一个公道。两位听好了:眼下我出题一道,限你二人一柱香内做好文章,能过关者,我自有奖赏。”

    宋张二人闻言怒目瞪视,同时道:“大胆,当今圣上乃真命天龙,不准对陛下无礼。”

    那上仙笑道:“我怎么无礼了?”

    宋焘道:“你称呼圣上为小儿,就是无礼。”

    那上仙道:“你们可知我是谁?今年多大?吾乃九天雷帝,活了八万八千岁,以我的年龄,称呼康熙一声小子,有何不可?好啦,别再废话连篇,听题吧。”

    宋张二人这才释然,齐声道:“请出题。”

    雷帝道:“一人二人,有心无心。这便是我出的题目。”

    张秀才笑道:“此题容易,我无需一炷香时间作文,半柱香就可搞定。”

    宋焘道:“我四分之一柱香就能解决。”

    两人成竹在胸,运笔如飞,顷刻间就写好文章,呈了上去。

    雷帝拿过试卷观阅,赞道:“两位的文章都做得很好,宋焘的尤其佳妙。特别是这一句‘有心为善,虽善不赏;无心为恶,虽恶不罚。’写得妙,写得妙。”

    停顿片刻,大声道:“宋焘听封:我封你为河南城隍,掌管人间生死,赏善罚恶,即刻上任。”

    宋焘摇头道:“多谢上仙提携,但是小人家有七十老母侍奉。父母在,不远行,恕难从命了。”

    雷帝点点头,说道:“左右,取生死簿来看。替我查一查,宋焘母亲还有几年阳寿?”

    当即有左右翻阅生死簿,禀告道:“回天尊,宋焘生母张氏,尚有九年寿命。”

    雷帝颔首道:“知道了。”目视宋焘,笑道:“小后生,你很有孝心,不错,不错。这样吧,城隍的位置我给你留着,暂时由张秀才替你上任。九年之后,等你母亲归天,届时再去河南当官好了。如此安排,可有异议?”

    宋焘眉开眼笑:“多谢,多谢。”

    雷帝目视张秀才,笑道:“张生,你收拾收拾,这就启程吧。”说完这句话,从袖中拿出一具竹马,说道:“此马日行千里,追风逐电,赐予你做脚力。”

    张秀才搔搔脑袋,满脸疑惑:“竹马长不过数寸,一捏就碎,如何能够骑乘?”

    雷帝哈哈大笑:“你且往马背上吹一口气试试。”

    张秀才依言吹气,忽听得一声嘶鸣,满室金光缭绕,竹马迎风猛涨,变成一匹活生生,有血有肉的大腕名驹:身高腿长,膘肥毛顺,通体黄毛如金,熠熠生辉。

    张秀才喜不自禁,伸手抚摸黄马脖颈,啧啧称赞“竹马复活,稀奇,稀奇,造化,造化!”

    语未毕,大厅内空空荡荡,一干神仙不知何时,均已离去。

    张秀才手牵黄马,对宋焘道:“宋兄,小弟先去河南上任,九年后,你来替我。嗯,相逢一场,也没什么礼品赠送,送你一句诗吧:‘有花有酒春常在,无烛无灯夜自明’。我去也。”语毕,驾马腾空而去。

    宋焘淡淡一笑,忽然间身躯轻飘飘似一缕青烟,被风一吹,转眼掠过数百里,回到住处。

    回到家中,宋焘这才发现:自己灵魂出窍,已然死去三天,尸体陈列棺中,母亲正在一旁哭泣。

    二话不说,赶紧魂魄归位,嗖的一声,钻进了棺材。正要从棺材内走出,忽尔察觉,棺材板盖得严严实实,用长铁钉钉住,根本难以动弹,直急得他拳打足踢,乒乓乱捶。

    他母亲在外面听得响声如雷,又惊又怕又喜,连忙找来邻居帮忙,大家七手八脚,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才将棺材板撬开,救了宋焘一命。

    九年之后,张氏病逝,宋焘替老母亲办完丧事,沐浴更衣,在床上躺好等死,不久便灵魂脱壳,飘飘荡荡来到室外,只见仆人云集,迎接他上任的车马早已等候多时。

    宋焘不再犹豫,翻身上了马车,驾云离去。

    第二回 耳中人

    某年某月某日某县,某秀才姓谭名晋玄,其人迷恋道教,崇尚呼吸吐纳,导引之术。日夜习练,寒暑不辍,积数月之功,似有所获。

    这一日,谭晋玄盘膝在床,闭目养神,隐约间听到耳中有人说话,声音细微如苍蝇嗡鸣,似乎在说“可以现身了吗?”秀才吓了一跳,睁开眼来,声音便即消失,一闭上眼定息养神,声音又重新出现,忍不住心中窃喜,寻思“看来我神功圆满,内丹已养成。”

    从此后,秀才每次闭目打坐,均能听到耳内人声,心想“一个人独语多无聊,下次再听到声响,我试着回应两句。顺便引它出来,看看庐山真面目。”

    果然不久后耳中人又开始说话“可以出来吗?”秀才不假思索,轻声道:“可以出来了。”语未毕,便觉耳内窸窸窣窣声响个不停,又痒又麻,似乎有东西正在爬出。

    偷偷睁眼观看,只见地面上立着一三寸小人,面目狰狞如夜叉,正一圈一圈打着转儿行走。

    秀才心中惊讶,不敢轻举妄动,屏息凝神,决定静观其变。恰在此时,院子中传来大呼小叫,有邻居前来借东西,敲门声咚咚作响,四下皆闻。

    小人胆小,听到响声惊慌失措,绕屋乱转,神态惶急,恰似老鼠寻洞,不得其法。谭秀才见状受了惊吓,失魂落魄,低头去寻小人所在,却是踪影全无,心中更加害怕,就此得了疯癫病,成天号哭不停,家人请医用药,治了半年,才渐渐好转。

    第三回 尸变

    阳信县某老翁,家住蔡店村,村庄距城五六里。父子二人于路旁开一客店,专供过往商旅居住。

    这一日黄昏,有四名车夫前来投宿,客店已满,并无空房。四名车夫眼见天色已晚,坚决要求留下“没有客房,柴房也行,再不成,睡马厩,打地铺也能凑合,难道还怕我们不给钱吗?”

    老翁心地善良,心想“送上门的银子不赚白不赚”。沉吟片刻,说道:“住宿的地方倒还剩一间房,就恐怕各位嫌弃。”

    四名车夫道:“有落脚的地方就不错了,哪敢挑三拣四?”

    老翁道:“但那地方停有死尸。”语未毕,一声长叹“死的是我儿媳妇,小姑娘年纪轻轻,福分太薄,刚嫁给犬儿,还没过上几天好日子,就得病死了。”

    一名青衣车夫脸露同情,劝道:“老丈,节哀。”

    老翁点点头,领着四人穿廊过道,来到一间小瓦房中,房内点着一盏昏黄油灯,灯光似有似无,照在一张木板上,木板上睡着一名女子,二十来岁年纪,脸色惨淡如金纸,额头上缠着纱布,呼吸全无,手足冰冷,身上盖着一张纸被,显已死去多时。

    四人虽然胆大,乍见死尸,也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青衣车夫瑟瑟颤抖,借说话来壮胆,问道:“老丈,入店这么久,怎么没见到令郎?”

    老翁道:“他给媳妇买棺材去了,明天才回来。几位客官,时候不早,便请安歇了吧。”手指屋角一张七尺来宽的木床,道:“地方是窄了点,但四个人挤一挤,也能将就,小老儿告辞了。”